暮色四合时，我总爱站在教学楼顶层的走廊上。玻璃幕墙外飘着细雨，远处老槐树的影子被拉得老长，斑驳的光影在水泥地上游移。三年前初见这棵树时，它正被台风折断过半的枝桠，如今新生的枝条已攀上三楼窗台，在雨中轻轻摇晃。

那时我刚转学过来，总被新环境的孤独感压得喘不过气。直到某个落雨的黄昏，值日生小夏递给我一条姜黄色围巾。"老槐树洞里有你的名字。"她红着眼睛笑，发梢还沾着雨珠。我踮脚张望树干上的裂痕，发现里面嵌着褪色的千纸鹤，翅膀上歪歪扭扭写着"林晚"二字。原来这棵树默默记下了所有途经的孤独灵魂，从五十年前的女学生到今天的我。

课间操的喧闹声里，我常看见周老师站在树荫下。他总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衬衫，裤脚卷起露出青筋分明的腿。有次我撞见他蹲在树根处，用铅笔在石板上画满歪斜的算式。后来才知道，他年轻时因公致残，却坚持每天步行三公里来学校。"老槐树会替我记住每道题的解法。"他摩挲着树干说，掌纹里嵌着洗不净的粉笔灰。

初雪降临那天，班长小林在树洞塞了封信。信纸上是全班同学手绘的肖像，每个人都在自己脸上画了不同的表情。我看见自己画着流泪的眼睛，旁边歪歪扭扭写着"谢谢"。那天我们围坐在树根旁，烤着从食堂顺来的馒头，听小林讲她母亲病重却坚持参加考试的故事。雪片落在围巾上，姜黄色与雪色交融成模糊的暖意。

最难忘是毕业典礼前夜。月光把树影投在礼堂白墙上，像幅巨大的水墨画。我带着全班同学用千纸鹤填满树洞，每只翅膀上都写着对方的优点。当最后一只纸鹤悬在枝头时，风突然卷起满地碎纸，像无数白蝶在雨中起舞。周老师拄着拐杖站在树旁，将一包新买的粉笔轻轻放在树根上，转身时我看见他眼角泛着水光。

此刻雨停了，月光从云缝漏下来，老槐树的影子在走廊地上铺成银河。我摸到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千纸鹤翅膀，上面写着"永远记得你的微笑"。忽然明白有些离别不是终点，而是无数个平行时空的起点。那些被树洞收藏的泪水与欢笑，终将在某个黄昏，化作新生的枝桠，继续守望后来者的成长。

雨滴再次敲打玻璃幕墙时，我看见树影在风中轻轻摇晃，仿佛在回应某个未完的约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