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依依站在上海外滩的钟楼下，黄浦江的雾气模糊了陆家嘴的玻璃幕墙。她最后一次检查了怀表里的微型胶卷，表盘背面刻着"永不回头"四个字，这是她进入"801"项目以来养成的习惯。技术科办公室的日光灯管还亮着，她记得上个月老周在这里教她摩尔斯电码时，窗外的梧桐叶正簌簌落在他的花白鬓角。

密码破译室的空气永远带着松节油的味道。黄依依把最后一道数学公式写在草稿纸上，忽然发现公式推导的漏洞——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出现类似错误。她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，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："依依，数学不是算盘珠子，要用心算。"这句话像根刺扎进记忆，她猛地站起身，椅脚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。

"黄工！"小吴举着刚送来的电报冲进来，"苏联那边突然终止合作，说发现我们密码组有人泄密。"黄依依盯着电文末尾的俄文签名，那行颤抖的字迹让她想起三年前在莫斯科看到的冬宫壁画，金箔剥落处露出底层的赭石色。她抓起电话拨号的手在发抖，听筒里传来老周沙哑的嗓音："依依，你父亲留下的那本《几何原本》还在吗？"

深夜的档案室泛着幽蓝的荧光。黄依依用放大镜逐页检查父亲的手稿，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张泛黄的机票存根，日期是1957年10月。她突然按住剧烈跳动的胸口，记忆如潮水涌来：十二岁那年，父亲带她去上海图书馆抄写《九章算术》，他总说算经里的方程术能解世间万难。如今泛黄的电文与泛黄的手稿在桌上交错，她终于读懂了父亲用斐波那契数列加密的求救信号。

"老周，我查到了。"凌晨三点的值班室，黄依依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调。老周摘下老花镜揉鼻梁，看见她掌心躺着张被烧焦的纸片，残存数字拼成 Coordinates: 31.2304° N, 121.4737° E。这个坐标正是上海中心大厦尚未封顶的工地。黄依依把微型胶卷塞进怀表，表盖内侧的摩尔斯电码在月光下泛着冷光："这是父亲留下的最后坐标，也是我们最后的防线。"

上海中心大厦118层的玻璃幕墙外，黄依依站在防辐射窗前。她看着对讲机里不断跳动的密文，忽然想起父亲教她解九连环时说的话："最难的结，往往藏在最简单的环里。"她戴上防毒面具，将解密程序输入主控电脑的瞬间，整座大厦的灯光突然熄灭。备用电源启动的嗡鸣声中，她看见监控屏幕上闪过父亲年轻时的影像——1957年的上海，梧桐树下，父亲把算盘塞进她书包时，眼角有泪光。

"依依，密码破了。"老周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，混着电流杂音。黄依依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成针尖，她知道这是最后的自毁程序启动。防辐射服的警报器开始尖叫，她却笑了，想起十二岁那年父亲带她去外滩看日出，他说："真正的密码，藏在你看不见的地方。"此刻黄浦江的潮声正漫过脚踝，她伸手触碰防辐射窗上的霜花，那些冰晶在晨光中折射出七种颜色。

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，技术科办公室的日光灯管自动亮起。小吴发现黄依依的座位上放着本翻开的《几何原本》，书页间夹着张烧焦的纸片，数字残片拼成 Coordinates: 31.2304° N, 121.4737° E。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，仿佛有谁在说："真正的密码，是永远向前看的勇气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