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起后第一件事就是擦拭老花镜，这是李爷爷雷打不动的习惯。八十三岁的他坐在藤椅上，镜片上蒙着层薄雾，却依然能看清报纸上的小字。去年冬天摔伤后，左手握笔总往下滑，他索性用胶布缠住钢笔，像给筷子套上厚手套。床头柜上摆着三样东西：放大十倍的《老年报》、歪歪扭扭记满日期的笔记本，还有儿子从网上买的语音输入器。

读报成了他每天清晨的必修课。第一版要读三遍，把"今日气温""公交调整"这些固定栏目用红笔圈出来。上周三发现"社区要办智能手机培训班"的预告，他特意用蓝笔标了重点，下午就拄着拐杖去居委会排队领教材。读报时总爱对照着笔记本记下重要日期，去年重阳节去敬老院演出，就是从报纸上查到时间才没忘记。

写作比阅读更需要耐心。李爷爷的笔记本里夹着张泛黄的稿纸，上面是三十年前给孙子写的识字卡片。现在他主要记天气变化和家庭成员的琐事，"今天王桂花来送饺子""小孙子又把蜡笔涂到墙上"。去年冬天住院，他用语音输入器录了三小时回忆录，女儿把录音整理成文字，发现他记得清清楚楚：1978年粮票换购的细节，1985年单位分房时的排号，甚至精确到分钟——那是老伴走前的最后时刻。

阅读和写作在茶余饭后交织。周末看《百家讲坛》时，他总带着笔记本，把专家提到的历史典故记下来。有次看到讲《论语》的节目，他对照着注释本重读"学而时习之"，突然想起年轻时在供销社工作的经历，当天就写了篇回忆文字。孙子用手机拍下这个过程发到家族群里，收获了一百多个点赞，连邻居张婶都来借笔记本。

写作遇到的困难比想象中多。有次想写儿子装修新房，刚写下"客厅要铺浅灰色地砖"，手指就抖得握不住笔。后来改用语音输入，却总把"瓷砖"说成"瓦片"。他索性把手机架在窗台上，对着窗户说话，这样光线充足还能让邻居小孙女当"打字员"。上个月写的《记忆中的槐花香》被社区公众号采用，编辑特意打来电话，他激动得把电话线绕了三圈才挂断。

如今李爷爷的笔记本里，既有用放大镜才能看清的工整小楷，也有语音转文字留下的生硬句子。他常对来串门的年轻人说："现在的字儿啊，得用眼睛看，用耳朵听，用手写，三个心眼儿才能摸得着。"窗台上那盆养了二十年的君子兰又开花了，花瓣上还沾着老人清晨读报时落下的眼镜反光。